石榴云/新疆日報記者 劉一鳴
濟南國際園博園內，湖水褪去了些，碎冰已隨暖陽消融。4月28日，阿卜杜喀日木·阿迪力、比拉力·阿布都外力、阿布都薩拉木·麥提尼亞孜再次行至湖畔，望著湖心，相視一笑。
“那是救生圈，當時水位比現(xiàn)在高，水里還有很多碎冰……”3人指著湖中心的一抹橙色說。
約兩個月前，山東勞動職業(yè)技術學院汽車工程系汽車檢測與維修技術專業(yè)2024級汽修3班的這3名新疆籍學生，從園博園刺骨的湖水中，救出一對母女。
危急時刻，他們?yōu)楹文芎敛华q豫出手相救？他們是什么樣的青年？又有著怎樣的成長軌跡？
青春該有的模樣
比拉力瘦瘦高高的，一頭自然卷發(fā)，說話時亮晶晶的眸子看著你，一臉憨笑；阿卜杜喀日木活潑開朗，機靈中透著俏皮；阿布都薩拉木話很少，但一聊起足球，自信陽光……
“起初我也很難想象他們從湖里拯救了兩條生命?？珊髞硐胂胍膊灰馔猓@是他們會做的事。”3人的輔導員繆麗偉說。
進入大學，有人放松心弦釋放壓力，有人蓄力充能繼續(xù)前行。3人屬于后者。
繆麗偉說，對以前從未接觸過相關知識的普通高中生來說，汽車檢測與維修技術專業(yè)有一定難度，3人在專業(yè)學習中也略顯吃力。
“老師，我們有幾門課跟不上，想補補……”當幾名新疆學生第一次主動上門，他們的話讓繆麗偉感到意外，“剛入學，很多學生還在適應大學生活，和我聊學習、談專業(yè)就業(yè)前景的孩子不多。”
3個人除阿卜杜喀日木外都性格靦腆。在老師關心詢問日常生活情況時，他們總說“挺好的”。“可對學習，他們是要求進步的，也有明確的學習規(guī)劃，這很珍貴。”繆麗偉說。
學生宿舍內，吉他伴奏聲緩緩流淌，歌聲和歡笑聲此起彼伏。2024級汽修1班學生呂嘉偉和阿卜杜喀日木正在彈唱歌曲《平凡之路》。
呂嘉偉是主動申請搬到這間宿舍的。
“我喜歡新疆，但還沒去過。想和這些來自新疆的同學住在一起，聽他們講新疆故事。”呂嘉偉說，在日復一日的相處中，新疆人的熱情好客在3人身上有了具象表現(xiàn)。“他們熱情大方，對人友善，經(jīng)常給我分享家鄉(xiāng)的紅棗、核桃，給我介紹新疆的民俗風情，我們相處得像家人。”得知呂嘉偉喜歡新疆美食，3人還準備好烤爐和羊肉，打算戶外燒烤時邀請他嘗嘗。
救人那天，3人穿著濕衣服回到宿舍，后來阿卜杜喀日木發(fā)起高燒。呂嘉偉忙前忙后打熱水買退燒藥……
“我為他們驕傲，越相處越能發(fā)現(xiàn)他們身上的珍貴品質。”呂嘉偉說。
來自喀什市的李新疆在學校附近經(jīng)營米粉店，3人是店內?？汀?ldquo;平時他們會把我的店推薦給同學，還主動提出，有需要幫忙的就給他們說。”
3人救人的事，李新疆是從別人口中聽說的。“他們太低調了，事發(fā)后來過幾次，都沒提過這事。這就是我們新疆的兒子娃娃，看起來內斂，內心卻是火熱的。”
同在濟南市就業(yè)的拍孜來·艾合買提在米粉店聽說了3名新疆籍青年的故事。“真的不容易，他們年紀也不大，應該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，但卻非常勇敢，像雄鷹一樣。”她說。
縱身一躍的勇氣早有伏筆
阿卜杜喀日木的媽媽沒想到，兒子小時候“偷練”的技能成了救人的關鍵。
9歲那年，阿卜杜喀日木喜歡上了游泳，一有機會就泡在泳池里。
“小學時，我媽是我的班主任。”阿卜杜喀日木回憶，媽媽去教室查人時，發(fā)現(xiàn)座位上的兒子不見蹤影，就會直奔泳池“抓人”。
“因為這事可沒少挨批評。”阿卜杜喀日木打趣道，“我小時候挺皮的，學習成績也一般。”
“但他是個好孩子。”阿卜杜喀日木的媽媽艾比拜·努爾艾合麥提說，作為父母，他們更看重孩子的品德，“我們希望他團結同學，和身邊人互幫互助，要有責任和擔當。”
作為家中老大，媽媽眼中的阿卜杜喀日木開朗樂觀。高三那年，即便他學業(yè)繁重，每天放學后第一件事仍是照顧生病的奶奶，陪奶奶聊天，幫父母分擔家務。
艾比拜說，當家人得知他跳水救人時，很驚訝但不意外，“他水性好，又有責任心，遇到他人遇險肯定會救。”
除家庭教育播下的善種，校園里的精神文化滋養(yǎng)與天山南北的民族團結沃土，催發(fā)著種子的生根發(fā)芽、抽枝展葉。
“拉齊尼是我們的偶像！”比拉力說，“我在新聞里看到了他的故事，在學校，老師也帶我們了解他的事跡，學習他的精神。我很感動，他很勇敢，是帕米爾雄鷹，我們一直向他學習。”
看到拉齊尼·巴依卡為救落水孩童，從破裂的冰面落入刺骨湖水中后，仍奮力舉起雙手，拼盡全身力氣把孩子托出水面，阿卜杜喀日木感到震撼，“當時我想過遇到這種事，自己會怎么做？”
曾經(jīng)不確定的事，在20歲這年，有了答案。
“事情發(fā)生時，我腦子里就只想著救人了，沒有猶豫。”阿卜杜喀日木說。
拉齊尼·巴依卡在冰湖中用生命托舉起生命，阿布都加帕爾·猛德助人后拒絕報酬亮出黨員徽章，玉蘇普江·艾比布拉激流中三救落水者，依立拜·多松別克騎著白馬入漢江救人……近年來，全國各地不斷涌現(xiàn)出的新疆好人，用實際行動詮釋著“中華民族一家親”。
善意的火種一旦播撒，便會在心中長成遮天綠蔭。
“發(fā)生自然災害時，新疆人紛紛捐款出力。有人送烤羊肉串，有人連夜打了幾百個馕，他們不求回報，認為這是自己該做的事。”平日里話少的阿布都薩拉木開口道，因為大家都是一家人，看到家人有危險，誰也不會不管的。
下次遇到還會救
3名新疆青年都是第一次離開家鄉(xiāng)和親人。初到濟南時，他們心中多少有些忐忑。但這種不安，很快就被學校師生的熱情沖淡了。
入校那天，阿卜杜喀日木一手拖著行李箱一手拿著大包小包，他沒想到全班同學都來迎接他了。“特別有歸屬感，有人對我說‘阿達西，歡迎你來山東’，感覺很溫暖。”那天，有人幫他拿行李，有人給他介紹食堂、操場的位置，有人帶他找宿舍。
3人的班長何建東是名山東“漢子”，性格爽朗卻心思細膩。
“我們班本地同學多，說話帶點口音，語速一快他們就聽不懂了。”何建東說。為幫3人快速融入集體，他私下給同學們囑咐：“說話時慢一點，盡量別帶口音。”
輔導員繆麗偉的微信朋友圈里，3名新疆籍學生的出鏡率極高，從一次次的“曬娃”內容中，可以清晰看到3人的成長。
山東勞動職業(yè)技術學院每年都會舉行“最美家鄉(xiāng)”主題活動。“去年我鼓勵他們參與，他們有些猶豫，但最終還是報了名。”繆麗偉說。
3人在網(wǎng)上搜集了很多資料，準備了PPT和視頻等素材，在老師的幫助下，他們完成了自己人生第一次演講。
“很緊張，但特有成就感。本來不敢嘗試，老師鼓勵我們說，這是讓大家了解新疆很好的方式，我們也希望通過自己讓大家了解、愛上我們的家鄉(xiāng)。”比拉力說。
“他們得了優(yōu)秀獎，但對我來說，重要的不是獎牌，而是他們勇敢邁出的這一步。”繆麗偉說。
同專業(yè)的新疆籍學長艾山江·吐遜也盡心幫助幾名學弟。
“我鼓勵他們加入社團、學生會，怕他們想家，就帶他們去戶外燒烤，組織聚餐。”艾山江說。
過節(jié)時，老師會去宿舍陪這些新疆孩子；舍友、同學會帶美食與他們一起分享。
“有了老師和同學的幫助，來山東不到一年，我們已經(jīng)適應了這里的學習和生活，平時我們也會力所能及地幫助別人。”阿卜杜喀日木說。
帶著一顆感恩的心，入校以來，阿卜杜喀日木等3人積極參與學校組織的各類志愿活動。
“救人事件發(fā)生后，我才知道阿卜杜喀日木入校后一直堅持無償獻血。”繆麗偉說，還有比拉力和阿布都薩拉木，不久前學校有名同學患病急需用血，他倆都義無反顧地挽起了袖子。
現(xiàn)在，阿卜杜喀日木、比拉力、阿布都薩拉木成為見義勇為的小英雄，他們也有了“偶像包袱”。
“我們的言行大家都看著呢。我們得做得更好，這樣才能對得起大家對我們的關注和認可。”說話時，比拉力的目光閃亮。
“下次遇到這種事，還會救嗎？”記者問。
“救！”阿布都薩拉木跑向湖岸邊，將一塊石子投入水中。漣漪蕩開時，3個倒影在波光中晃動，恍如振翅的雛鷹掠過湖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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